泡进温柔乡
“吉墨,吉墨!”我一叠声地喊,伸手指指面前的脸,口吃地厉害,“你、你看。他的怨念好浓厚,大白天的都跑、跑出来。”
(>﹏<)……
对面的鬼影好像仔细看了看我,才回头对着吉墨,口齿清晰,语声洪亮:“你确定你们少爷脑子真的没睡坏?木师弟明明跟我说他看上去还不错的,我怎么瞧着有点危险?”
吉墨叹口气,对钟凡点点头:“我瞧没啥事,你也知道的——小少爷原本脑子就不太灵光。”
微微叹口气,吉墨的手在我面晃啊晃:“少爷,你也好歹听我句完整话。钟捕头只是受了重伤,这些天一直也和你一样卧着床呢,所以没能第一时间来看你——瞧,一见你醒了,木少庄主他们就赶着把他扶过来了。”
……我魂不守舍听着他们俩的对话,半天不能动弹。颤颤巍巍地,我抖着手,终于摸上了面前钟凡的脸。
虽然不是滑滑嫩嫩的,好像还有细细的胡茬子,戳得手心有点痒。但是果然一样真实而温暖。……
恍惚间,门口一阵异常的可疑声响。我僵着受伤的脖子往那边斜眼一瞥——四五张熟悉的脸孔脑袋齐齐地凑在一起,裴无离憋红了脸忍笑忍得很辛苦,木挽枫垂下眼似乎不忍看,还有那个祝丰和嫣然姑娘一起瞪大眼睛,看着我的脸好像看到怪物一样。总之五花八门,很是精彩奇妙。
大眼瞪小眼,和他们硬撑着对望了大半天,我终于确定我一双眼刀就算再凌厉,也敌不过他们四五双好奇目光。
横下心,两眼一闭,我再次昏了过去。
……
马车晃晃悠悠的,行进不快,晃得人昏昏欲睡,却又舒服无比。
身下是软软的羊毛褥子,手边是各色的甜食糕点,一旁是使唤得十分顺手的书童,对面是一张笑吟吟黑乎乎的脸。抽空掀开帘子,还能看到前方马背上白衣飘飘的木挽枫身影挺直,祝丰大侠和裴大公子并辔齐肩,真是养眼无比。
怪不得总听人说否极泰来,塞翁失马,果然是很有道理的,瞧,老天爷也知道前一阵儿待我实在不厚道,现在一下子补偿我这么多,真是如坠到了享乐窝,泡进了温柔乡。
不过这路途虽然惬意舒适,和来时天天做苦力的日子有天壤之别,但想着很快就要回到京城,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期待。离开家不过这么点时间,可是忽然很想念爹爹,还有断袖楼里的哥哥们和厨子何妈,都是那么的令人念想。
想着想着,忽然看到我们马队最后那匹可怜巴巴的瘦马,不由被吸引住了目光。
“吉墨啊,你说祝丰祝大侠的那匹马,为什么一路上总是拉稀,拉到现在都瘦的变了形啊?”
吉墨抬头看看帘外,眨眨眼:“少爷,忘了跟你说,我最近发了点小财。”
我睁大眼睛:“多少?”
吉墨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来好些散碎银子,伸到我面前:“喏,都在这里了。”
我倒吸一口冷气,足足有好几两之多!我嫉妒地拼命摇晃着他的小肩膀:“你哪来这么多钱?你怎能挣到这么多钱!什么活计竟然这么挣钱!?”
吉墨似乎被我吓到,赶紧伶俐地回答:“我每天晚上喂马挣来的,一次三四钱银子!”
我张大嘴巴,半晌悲愤地大叫一声,又回头开始摇晃着一边闭着眼睛的那个家伙:“别装睡,我知道你听得见!你看看你看看,人家给工钱是什么价钱,你给的又是什么价钱!”
大黑炭打了个哈欠,懒洋洋道:“你怎么不接着问他,祝丰大侠的马怎么总是拉肚子?”
我挠挠头,“哦”了一声醒悟过来,回头奇怪地问吉墨:“对了,你干嘛答非所问啊。”
吉墨看看我,叹口气:“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?”
我纳闷地看着他。有吗?我怎么没听见。
吉墨点点头:“每天晚上祝大侠都给我好几钱银子,委托我帮他喂马,只是除了草料外,还要适当加一点巴豆。”
“啊!”我惊呼一声,“他干嘛这么恨他那匹马?”
……书童的脸有点呆滞,半晌才扭头看着钟凡:“钟捕头,你跟我们家少爷解释解释不成?我侍候你们两位病号这么会儿,实在有点累。”
“扑哧”一笑,钟凡终于睁开眼,冲着他摆摆手:“你出去透透风吧,憋在马车里也大半天了。”
吉墨脆生生答应了一声,很没良心地飞快钻出了马车。
钟凡伸手拈掉了我嘴边的一点糕点渣,露出他那雪白的牙齿一笑:“呐——你瞧祝丰和裴大公子之间,是什么个情形?”
我想了想:“裴少爷平时好像也挺有教养,可是一见了他,好像就立刻变成一只炸了毛的猫,一枚点了火的炮仗。”
“对啊,可是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?”钟凡笑吟吟问。
我忽然想起那日裴无离在船上的话,恍然大悟:“我知道我知道!裴家军曾经受皇命征讨过祝丰的,裴少爷偷偷代替他爹出征,结果被祝丰打得大败,好像还被抓到过。”
“嗯,不过还不止这些。”钟凡笑嘻嘻的,瞥瞥马车外,“据我所知,裴大公子不但被抓,而且还被囚禁在祝家军出没的葫芦谷里整整两个月。”
“哇!”我瞪大眼睛,“裴大公子那个脾气,没有窝火地咬舌自尽,却活到现在,真是命大!”
“他未必没咬过。”钟凡眨眨眼,眼里全是笑意。
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?”我看着他。
他嘿嘿一笑,狡诈无比的样子:“我就是干查案这一行的嘛。”
我点点头,也对。
“然后呢然后呢?裴大公子咬伤了舌头没?”
钟凡扬扬眉:“哪里有这么容易——这世上想不让人死的法子,可有很多。”
我瞪大眼睛,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裴大公子被五花大绑,严刑拷打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模样,忽然对裴无离充满同情和怜悯。联想起祝丰那志得意满,把他吃得死死的情形,我倒吸一口冷气,该不会也像我一样,被扒光了坐过木马之类的吧?再想起初次见到他时,他一听到木马就气得昏死过去的情形,更是坐实了我的猜想。
“裴少爷也太可怜了。”我忧心忡忡看着马车外,正看见祝丰坐在裴无离身后,低着头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,英俊的侧脸上浮现出一股……呃?还没等我看清楚,裴大公子忽然涨红了脸,回头猛地一脚,把祝丰踢下马去!
果然,那个祝丰原先一定曾经把裴无离欺负得很惨很暴力,所以现在才这么心虚!
钟凡也凑了过来,看着车窗外,啧啧叹了一声:“想不到堂堂祝丰也有今天,真是可悲可叹。”
我唉声叹气地皱皱眉:“裴无离原来一定和我一样,曾经被欺负得很惨,才会这么生气。”
本来好好的气氛,忽然一下子冷了下来。我疑惑地看着钟凡蓦然怔住的眼,不知道他怎么了。
“贺笑。……”他看着我,伸手慢慢握住了我的手,“有件事,我一直想问你。”
他目光有点奇怪,搞得我也有点紧张,赶紧正襟危坐看着他。
他定定看着我:“你被救出来的时候,不仅脸肿了半边,全身的衣服,……也都撕破了。”他犹豫一下,神色有点痛楚,“那些金人是不是对你……?”
我悲愤地点点头:“对啊,完颜烈那疯子打了我一个耳光,他二皇兄又叫人扒了我的衣裳,拿了一大堆玉石□□来对付我,还抓着我骑木马。你是没见过啦,那堆□□最大的有这么大——”我殷勤地用手比划出一个大圆圈给他看,“好在你们及时赶来了,否则我非死在他们手里。”
钟凡怔怔看着我,眼睛里忽然充满震惊似的。
我奇怪地看看他:“放心啦放心啦,我没伤到的!我从小见识过的,哪个不比他们那些大?哈哈哈。”
头忽然被他抱住了,我呆呆窝在他怀里,不知道什么状况。
“贺笑,贺笑。……你别笑得这么勉强,我心里看着很难受。”大黑炭的声音闷闷的,搂着我的臂弯也有点微微的颤抖。
咦?我明明笑得很真心,哪里有勉强?
他这么古里古怪地抱了我半天,才慢慢松开。看着我的眼睛一会,忽然温柔地笑了笑:“放心,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经受那些了。”
似懂非懂,我还是决定不再问他,哎,老是搞不懂他们这些聪明人在想什么,假如再不停追问,他一定觉得我蠢不可及。
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,我就手拿过一盒没拆封的琼花枣泥糕,塞了一个放在嘴里。放眼望去,祝丰自从被踹下马后,就那么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裴无离的马屁股后面,一边笑嘻嘻和他说话,一边施展出精妙轻功,健步如飞。
这么明晃晃的毒太阳底下,可当真不容易啊!
“喂,我们来打赌吧,赌多少里地之后,裴大公子忍不住叫他上马去。——我猜最多十里。”钟凡笑嘻嘻在我耳边道。
“好啊好啊。”我兴致勃勃点头,“那我猜二十里地。”
吉墨忽然从马车外伸进脑袋来,面无表情:“我赌最多五里。赌五钱银子。”
在身后三双眼睛虎视眈眈下,不一会,祝大英雄就跑得大汗淋漓,隔着老远,也能瞧见那英俊的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,裴无离回头看他的眼光也越来越无力。不过三四里的样子,祝大英雄不仅笑吟吟地又开始和裴大公子俩人共乘一骑,还很虚弱无力地顺势靠在了裴大公子的肩头。而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落到了我家小书童的口袋,心疼地我直想撞墙。
“祝丰那匹可怜的马,不到京城,它的拉稀怎么可能好嘛。……”身边钟凡喃喃叹息一声,无比惋惜。
作者有话要说:晚上忙得一塌糊涂,忙完了一看表,居然都九点多了!
晚了一点,莫怪!
展开全部内容